沈楠木

创作不死。

【韩张】归去来兮辞

我流架空古风

副西皮还是老习惯

 

韩文清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乌云密布的样子,不怎么亮。他感觉自己脑壳有些疼,涨得厉害。这让他不得不在黏腻的困意中睁开眼,同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不约而同地在此刻发作,让韩文清有些心烦意乱。

这个时候窄小房间的门被推开,来人抱着一筐衣物,像是刚刚洗完从外面回来。他抬起头来,看见韩文清醒了,十分高兴地开口道:“文清,你醒啦?”

韩文清却在看清他面貌的时候兀自地分了神。他看见这个书生模样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想起来这玩意天朝本来是没有的,是后来西蛮的使者进贡的时候才把它引入了国内。自己认识的人里,好像有不少人是配了眼镜来着……

那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又是谁?

韩文清对眼前的人本能地感觉到亲近,对方的名字仿佛搭上弦的箭,在自己的嘴边呼之欲出,可记忆却好像被什么冲撞得七零八落,遗失到了角落里。如果要去强行拾起,脑壳就越发涨得厉害了。

他皱着眉,用完好的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墙上。那人已经放下了装衣服的筐,走过来坐在床边,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韩文清扶着额,无奈地摆了摆头。那人又坐得近了些,手抚上韩文清的后脑,韩文清忍不住就这样顺势靠到他怀里去了,开口说:“我感觉很不好……脑袋疼得厉害,身上也疼……”他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事,没事。”那人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后背,他甚至就这样吻了吻韩文清的头发,然后问:“你还记得什么?”

韩文清想了一会,慢慢说:“我好像只记得我叫韩文清了。”

“其实,我连你都不记得了……”韩文清一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身子一僵,他便抬头去看:“但是我感觉我跟你很熟悉,很亲密,就像是……”韩文清斟酌了一下措辞,“就像是能把后背托付给你的感觉。”

“所以,我想问问,你是谁?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韩文清看得清楚,尽管面上还是一副十分镇定的模样,可那人的眼眸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难过与心痛。但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捧住了韩文清的脸,把自己的额头抵上来:“我叫张新杰,是与你互通心意之人。”

 

张新杰告诉他,他们两人相恋,是违背世俗伦理的。所以张新杰就从自己那书香门第家里逃了出来,而韩文清也和家里人闹翻了,两人私奔至此处,荒郊野岭的,却不料路上碰见了猛兽。张新杰一个文弱书生,没什么战斗力,全靠韩文清把那猛兽制伏。于是韩文清就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天。好在张新杰原先读书的时候爱看些杂书,知道不少有关药材的知识,他这几天给韩文清煎药敷贴,让韩文清大部分伤口都结了痂,也得以恢复意识。只是世事无常,韩文清醒来了,却丢了记忆。

韩文清看得出来张新杰其实是很伤心的,但他从来不说,还宽慰韩文清道:“回忆丢了不要紧,我们再一起创造新的记忆就好了。”

韩文清的伤养了两个月才好,期间主要靠张新杰去山下的小村子里买药。张新杰说自己逃出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几幅字画,在路上变卖了,换了不少银子,让韩文清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也不必担心自己。

韩文清不意外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实际上这段时间一直被张新杰细心照顾着,他心里确实过意不去。有一原因便是担心张新杰为了买药去做苦力活。张新杰身体素质不如他,有的时候得为药材的事上山下山好几趟,脸看着明显消瘦了。而韩文清躺在床上,基本上使不出什么力——有些伤深入肌肤,几乎就要伤到骨头,一动就疼得厉害。大部分时候韩文清就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张新杰忙活来忙活去,默默地心疼。

这实在不是韩文清的作风,他认为,既然两人已经决定共度余生,那么他们就应一起面对接下来大大小小的事。张新杰知道了他的想法,就笑了笑,说:“那你伤好之后可要好好补偿我,捉些野味来吃就可以了。”然后就催促着韩文清脱衣换药。

韩文清趁着这换药的档,就喜欢追着张新杰问以前的事情。张新杰便拣着有意思的跟他说。

张新杰说他们原本都是京城里挺有名望家族里的后辈,自己还有个哥哥,习武的。而韩文清更是以凶恶出名。但张新杰在大家族的聚会上碰见过他以后,就发现他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恐怖,只是相貌凶了些,加之武艺高强,为人耿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得了这样的名声。等张新杰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开始谈恋爱了。这个时候张新杰就忍不住叹息道:“也不知道我吃了什么药,就这样被你迷住了。”韩文清便回头看他,故作凶相道:“那你后悔被我迷住吗?”张新杰笑道:“不曾后悔。”

张新杰跟韩文清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瞒着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他哥。后来一帮狐朋狗友慢慢地都知道了,纸包不住火,他哥哥也知道了自家弟弟被一个男人拐跑的事。张新杰说哥哥是个爱炸毛的人,又极其护短,拎着一袋火炮就来逼问张新杰是哪个家伙不要命了来拐他弟弟,先吃他一嘴火炮再说。后来听说是远近闻名丧胆的韩文清,就一度试图跟韩文清决斗,在众人的劝说加围拦下最后并没有成功。这时韩文清就很想问问张新杰,跟自己私奔来了这鸟不拉屎的破烂地方,难道就不想家人和朋友吗?后来还是没问,他想,以张新杰的性子,肯定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并会为这个决定负责。

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人还真是相似的。

 

伤好了以后韩文清就跟张新杰一起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他们在这座山上有一间小房子,足够他们二人生活,张新杰还开辟了一些荒地用来种菜,免得老往山下跑。而以韩文清的实力,哪怕是赤手空拳也可以捉到不少野兔,有的时候运气好,他还能逮住一只掉队的梅花鹿。张新杰一双手巧得很,不仅提得了笔,煎得了药,也割得了肉,做得了菜。他们种下的菜,猎到的肉总能被烹饪成一道道美味。有的时候他们吃不完,张新杰就会把多余的腌制起来,等到入冬了,粮食变少了再吃。

韩文清的力气一向比张新杰大,有了韩文清的助力,张新杰很多活都不必自己去干,韩文清自然会帮他弄得又快又好。比如春天的时候给菜施肥,韩文清在地里埋头苦干,张新杰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醒道:“你这株施多了!”“这株有些偏了!你扶一扶!”韩文清知道他这人仔细得过分,种菜一定要码得整整齐齐,一株不偏,一株不倚。他一向依着张新杰,就乖乖地按照张新杰说的去做。却不料有时候张新杰也存着坏心眼,知道韩文清会听他的话,就指挥他左左右右扶来扶去,韩文清瞅了老半天,这颗菜哪里歪了?怎么新杰老叫他扶这颗?然后发现背后的人没了声,回头一看,张新杰在那捂着嘴憋笑呢,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张新杰白天得了便宜,晚上就不好过了。两人洗漱完了,韩文清免不了就白天的事跟他理论一番。可惜他遇上了个舌灿如莲的书生,怎么说都说不过,只好用自己的嘴堵住对方的嘴,到床上再去好好讨教一番了。

有的时候张新杰在之前用银子买来的宣纸上写些字,韩文清就喜欢凑过去看。这个时候张新杰作为读书人的一面就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他大多数时候写的都是古人的诗句。韩文清觉着他写出来别有一番韵味,而被自己这种粗人读出来就诗意尽失了。

“这句是什么?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什么意思?”韩文清指着他写的字问道。

张新杰笑了笑:“这是说,我们与世俗相违背,那就不继续在人世间探寻我们想要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跟这个意思不太一样。”韩文清听出来张新杰改动了古人的意思,拐着弯给自己表白,忍不住调笑。张新杰就佯怒道:“我说是这个意思,那就是这个意思。”韩文清看他这模样,只觉得他是在跟自己撒娇,便凑过去,轻轻吻他的脸颊,张新杰便轻哼一声,继续写他的字去了。

张新杰写过的句子很多,大部分都被他拿到山下去换东西了。韩文清有时也想跟他一块下山去,却被张新杰言辞拒绝了——因为韩文清面相太过凶恶,他怕吓到村民。“我之前跟他们说,我在山上照顾我病重的妻子,你要是下山去了,那我的话不就被戳穿了吗,那万一他们不再信任我了可怎么办?”韩文清只得作罢。

不过有一句话被韩文清留下来挂在这小破房子的墙壁上了,也勉强算是一种装饰。这句话韩文清非常喜欢——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之前问张新杰他写的句子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们两人调情的一种方式罢了。韩文清并不是文盲,很多句子他都是读得懂的。而这句话正是两人现下生活的模样,韩文清觉得特别贴切,也很喜欢此句所表达的豁达心境。只是韩文清跟原作者有一点不同,韩文清觉得,只要是跟张新杰在一起,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韩文清也一直知道,这样置身世外的生活,不过是张新杰为他制造的一个假象。只要乌云不曾消散,天就永远没有放晴的那一天。

 

那天张新杰说他要尝试一种新的烹饪方法,做了一道鱼,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等韩文清试吃。韩文清夹了一筷子,感叹道新杰大概是有烹饪天赋,什么食材弄得格外美味。若是以前,张新杰肯定也要动筷子开始吃了,可今天他却没动。

韩文清登时就反应过来,张新杰这是要跟他坦白了。

他们两人之间对彼此是多么熟悉啊,张新杰看到韩文清脸色一变,叹口气道:“对不起,文清。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韩文清坦诚道,“我身上那些伤,虽然撕裂得又大又深,但不会是猛兽弄出来的,反而更像是,”韩文清顿了一下,“刀枪之伤。”

张新杰苦笑:“我瞒不过你。”

“而且,如果你希望能更加方便地照顾我,为什么要跑到这山上来?到山下的村子里不是更方便吗?”韩文清继续冷静地分析,“我们只是私奔而已,既然已经逃出京城,躲得这么远了,又会有谁认识我们?还需要躲到这深山老林之处,只能说明,我们身份特殊,可能一直有人想做掉我们。”

“而且你一直说你的字画拿下山去,可以换得一些物资,可是,”韩文清忍不住叹气,“这乡下地方,除了逢年过节要找人写写对联,谁还会需要那么多字呢。这些村民,只怕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财力吧。所以我想,这可能只是你为了跟人交换情报,掩人耳目罢了。”

张新杰听他这么说,不禁问道:“你对我起疑这么久,难道就不怕我要害你?”

“记忆没有了,可感情是实诚的,”韩文清定定地看着他,“我醒过来,看到你的时候,那种安心感和信任感太过强烈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张新杰站起身来,向韩文清这边走来。韩文清也想起身,这个时候却发现了自己身体的诡异之处——他的身体突然使不上力了,手脚酸麻,无法动弹。

是刚刚那盘鱼!

“对不起,枉你这么信任我,我却一次又一次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张新杰走过来扶住了韩文清。韩文清扭过头来瞪着他,“张新杰!”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既结连理心……”韩文清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张新杰就很有默契地接上了“风雨任生平。”他顿了顿,再次道了歉:“对不起。”然后就一手刀劈晕了韩文清。

韩文清晕过去的前一秒想,这手劲,真不像是一个书生。

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能发现这么多不对劲,不仅仅是因为我观察得仔细,最重要的是,我想起来了,以前的所有事情。

 

林敬言把韩文清抬上了马车,转头跟张新杰感叹了一句:“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敢放倒老韩了。”

张新杰认真地回道:“秋王恐怕也可以。”

林敬言哑然,他只是想跟张新杰开个玩笑而已,结果这小子这么不领情。他便不再言其他,对张新杰说:“那你联系到秋王了吗。”他顿了一下,“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不然张佳乐跟老韩非得把我弄死。”

张新杰点点头。

 

韩文清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乌云密布的样子。他突然就想起来自己跟新杰刚刚在那间小房子里安定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类似的天气。那个时候还是初春,现在却已经是秋末了。他发现此时他是在一座小马车里,手脚都没有被绑起来。马车应该是行驶在一条山间没什么人走的小路上,因为这马车实在是颠簸得厉害。

韩文清当即就拉开车帘,前面驾着骑马的人戴着副眼镜,镇定得很,头也没回:“老韩你醒啦?”

韩文清也不言语,翻身一跃到了那人正后方,手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林敬言还是不慌不忙地驾着马车,开口道:“听新杰说你失忆了啊,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韩文清皱眉:“林敬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林敬言讪讪地笑:“哈,跟锐锐学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我们现在去跟锐锐碰头,他带了呼啸,去这山外面堵朝廷军的路。”

韩文清有些急:“那新杰呢,我得去找他。”

林敬言道:“你大可放宽心,张佳乐带着百花跟他一起呢,孙哲平也会赶到的。你知道张佳乐那护犊子的性子,他拼死拼活也会保护好张新杰的。”

实际上林敬言这话说得自己心里也悬得很。韩文清这与世隔绝了大半年,完全不知道朝廷上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全盛时期的百花,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的兵拦得住,但是现在的百花……

没想到韩文清敏感得很,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是方锐带着呼啸,张佳乐带着百花?你跟孙哲平是不是已经……”

韩文清没有多言,大半年前的事情他已经回忆起来。他早已把手放下,在林敬言后方坐住了,叹了口气:“孙哲平是什么时候被革职的?”

“就在你失踪后不久,张新杰本来要被降级,他上书说自己失职,执意把霸图交给了小宋……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去照顾你了。之前龙椅上那位就想把老孙给弄下来,借口他手伤,不配再担百花将领,把他降为平民,叫他好好养伤去——谁不知道那位的意思呢?就是想搞孙哲平了呗。当时两道圣旨一起下来,张佳乐给气的呀……”林敬言摆摆手,“后来张佳乐来找了张新杰,不知道新杰跟他说了什么,反正他就乖乖地继续带百花了。”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

林敬言的脸色愈发阴翳,好一会才开口:“不只是我,林家恐怕都要破败了。”韩文清一听,张了张嘴想宽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叔父因为替他的徒儿辩解,被编排入狱,吴相国跟季前辈上书求情。最后叔父被流放,那两位前辈也被降了职。”

韩文清哑然。林敬言的叔父乃是林杰,一位才华并不出众却待人十分友善的长辈。他早年和吴相国、季将军一起为各位皇子和大世家子弟授过课,可以说,现在朝中的青壮年人才都曾是他们的学生。而林杰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看人的眼力。他曾力排众议将当时年仅十七岁的王杰希提拔为微草军的主力,后来王杰希也的确十分争气,凭借自己的实力成功担当了微草大将军的职位。

林杰的学生很多,唯一一个被他称为徒儿的是方士谦,此人医术了得,最擅长外科治疗,一直都是微草的随军医师。直到前年西蛮人前来进贡,带了一批留学生走,方士谦就也跟着去留学了。

实际上此番乃是林杰授意,林杰自知自己原本是教不出方士谦这样出色的徒弟,是方士谦自己天分高,又好学,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他曾多次劝方士谦跟其他实力过硬的老师也学习一下,方士谦不愿,说只认林杰这一个老师。后来西蛮人来了,给了这留学的机会。林杰只道这机会十分难得,而西蛮人与东方习惯不同,不认老师也可以随堂学习,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方士谦。歪打正着,让海外的方士谦躲过了这场无妄之灾。

“按照约定,方前辈那批留学生夏初就应回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还没回。龙椅上那位就说他这是与西蛮人勾结在一起了,有不轨之心。叔父这下被流放,上面又下旨来说,林家长辈教导后辈无方……”林敬言此时都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林家所有官员都被革了职。”

“现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皇上要来个大洗牌?他现在搞了方士谦,下一个遭殃谁知道是他哥哥方明华还是他堂弟方锐?”林敬言顿了顿,“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他动方锐一根汗毛。”

韩文清皱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龙椅上那位的眼中钉呢?否则何苦在霸图军返程的路上设下埋伏,要置他这个霸图大将军于死地?

宣帝新上位,慌着忙着就要搞中央集权,捋下去一大批先帝留下的政治基础,要换上自己的新鲜血液——只可惜换上的全是草包窝囊废,盛世还未开创就急转直下,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国家主权还遭受威胁,这叫那些被迫脱下官服的臣子怎能袖手旁观?

这场局,谁都跑不了了。

 

张新杰带韩文清休养的这座山有着它的地理特点:山下有一个小型盆地,出入口都只在一处,如果不是本地居民,根本找不着路。皇上一直就怀疑韩文清没死,此番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朝廷军倾巢出动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将两人一网打尽,然后灭口。再以张新杰欲意谋反之名,把张家给压得不能翻身。而张新杰想将计就计,把他们引入这个盆地里,紫禁城就不再有威胁,再让其他军队逼入皇宫,把那草包皇帝揪下来,把秋王给推上去。

韩文清皱眉,这个秋王本名叶秋,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室子孙——只不过是旁系的,只能做个王爷。实际上韩文清跟这个叶秋十分不对付,两人十分看不顺眼,主要是因为叶秋这人嘴欠得厉害,偏偏又实力傲人,跟韩文清耿直的性格大相径庭,气场不对,矛盾自然就迸发了。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原因,韩文清来不及细想。当然不管怎样,叶秋的实力摆在那里,韩文清还是很认可的,让叶秋坐龙椅,他也没什么意见。可问题是,当初皇帝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此后秋王就销声匿迹,直到韩文清遇袭也没有听说过此人的消息了。

不过韩文清永远都不会怀疑张新杰的决定,他相信哪怕秋王不在,新杰肯定也能找到解决办法。林敬言跟韩文清说,张新杰原本是要他把韩文清带到别的地方去,不让韩文清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来,一来是怕韩文清新疾加旧伤一并发作,二是因为比起张新杰,韩文清的项上人头更值钱。但林敬言知道韩文清那个鬼性子,便自作主张把他也带了过来——也算是增加了一个战斗力。

和方锐汇合后,韩文清也听两人说清楚了大致的战况:朝廷上来的是皇帝的亲卫军,现在紫禁城里只剩下了一点御林军;负责进攻紫禁城的是嘉世和霸图,本来现任将领宋奇英也想带着霸图跟着一起来这边,可是只有嘉世并不能保证攻下皇城,更何况自叶秋走后现在就只有邱非在勉力支持嘉世;这里山上的是张佳乐带的百花,山下有呼啸和虚空,据说孙哲平也要带一支军队来,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韩文清拿了一把长枪就直往禁卫军里冲,林敬言还怕他这一如既往勇往直前的风格会让他受伤,结果这里的兵一看到是韩文清,就已经吓得溃不成军了。这些兵一边瞎跑着一边大喊:“完蛋了!是韩文清!韩文清不在山上!”

虚空大将军李轩“呸”了一口:“这群人真是窝囊废,一点都不经打。”一边说着,他一边又挥剑砍下了一个人的首级。

他的副将吴羽策却皱着眉:“你不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奇怪吗?什么叫韩文清不在山上?他们为什么会认为韩文清在山上?”

林敬言策马过来:“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这里的兵怎么这么弱,完全不像是禁卫军应有的水平。”

韩文清仔细回想,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还来不及跟林敬言说,就看见不远处又有一批新的人马奔腾而来,方锐大惊:“是朝廷上来的吗?!”

没一会那群人就到了眼前,为首的却是孙哲平!他看见几位老熟人,先是简单介绍:“这是我跟我朋友新组的义斩军。”接着就焦急道:“你们联系上张佳乐了吗?”

林敬言摇头,孙哲平的脸色一下就黑了:“我也联系不上了,半个时辰以前我发的信号弹还能得到他的回应。而且,”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里的兵力分布很不对劲,我上坡后曾遇到禁卫军,发现越到山上,兵力越强。我看张佳乐最后一个信号弹从这里发出,怕迷路就下山到了这里,而这里的兵,是最弱的。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堵住来自山下的其他军队,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杀掉韩文清和张新杰。”

 

张新杰瘫坐在这个小洞穴里,且不说他上身的伤,他的左腿已经中了三箭,右脚还被砍了一刀,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他深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累赘,跟张佳乐说要自投罗网,不再牺牲百花的兵力,谁知他哥哥让副将邹远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把自己带到了这个隐蔽的地方。

张佳乐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说:“别怕,我让邹远安了个假人,说那是你,然后让他们散播谣言,说我张佳乐死了,这样朝廷那帮龟孙子就会掉以轻心,去追邹远他们,我们就安全了。你放心,百花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的,那可是我带出来的兵,嗯?咱们就好好呆在这里,你身上这伤,不能再颠簸了。”

张新杰无奈道:“哥,你别说了……”

张佳乐抬起头来,张新杰看他脸上满是血污,还有流下的泪水,忍不住抬手给他擦擦,结果却越擦越脏,把张佳乐的脸弄得像只小花猫。张新杰明明感觉身上哪都疼,此刻看着张佳乐,却笑了出来。

张佳乐骂他道:“都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情笑。”

张新杰摆摆头:“哥,你走吧,我知道我这情况,不是被禁卫军干掉,就是流血过多死掉。”他清楚自家哥哥的实力,哪怕现在身上有伤,突破重重包围到山下去也完全不成问题,但如果带上自己,那两人怕都是要殒命于此了。

张佳乐却怒了:“瞎说什么鬼话!”他缠好绷带,坐到张新杰边上,靠紧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揽到自己怀里,“相信我,听见没有?”

张新杰这个时候却感觉到自己意识开始涣散,他闭上眼睛小声说:“哥。”

“嗯?”

“我联系上孙哲平前辈了,他说他也会来,你想不想见见他?”

张新杰感觉到张佳乐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家伙不见也罢!”接着他转过头来,轻轻地在张新杰的发丝上亲了亲:“乖,别想些有的没的,咱们出去了再见他。”

张新杰暗自腹诽,除了你还会有谁想见孙哲平啊,我可不想见他。不过他嘴上并没有说,他只是说:“都多大了还亲我,文清要生气了……”

张新杰很快住了嘴,他突然想到,他可能再见不到韩文清生气的模样了。

张佳乐倒是气呼呼的:“别跟我提韩文清!那个混蛋把你拐进深山老林里这么久,我还没跟他算账呢!我要跟他决斗!决斗!”

张新杰轻笑,他觉得他哥炸毛时的模样格外可爱,他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了。

连张开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溺水的人,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了。他听见张佳乐好像在叫他,还有群马奔跑的声音,嘈杂的人声——难道被发现了吗?张新杰恍恍惚惚地想,彻底失去了意识。

 

张新杰醒来的时候,天明显是小雨初晴后的模样。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身上到处都疼得厉害。他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尸,然后试着转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啊,是自己在张家的房间。

也就是说,计划成功了,大家都安全了。

想到这个,张新杰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韩文清走了进来,他看见张新杰醒来,脸上一时惊喜难掩:“新杰,你醒了!”

张新杰想挤出一个笑,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沙哑,嘴唇干裂。韩文清连忙小跑过来,蹲在床边,轻声说:“你别乱动,我去叫大夫过来。”然后就出门去找大夫了。

结果这大夫不是别人,正是留学回来的方士谦!

方士谦指挥韩文清道:“现在张新杰刚醒,肯定是很想喝水的,他的身体也处于缺水的状态。但是你不能因为他想喝水就喂他喝水哈,一时摄入太多水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水盐平衡就会被破坏的。你得用这个蘸水,涂他嘴唇上,明白不?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张新杰什么时候可以进水的。”

张新杰听着新奇,开口用他沙哑的声音问:“水盐平衡是什么?是方前辈你在西蛮学的吗?”

方士谦撇他一眼:“你把你那嗓子养好了再说话。”

接着他又抱臂抱怨道:“你们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搞这么个大事情,还一个二个受这么重的伤,唉,我还急着去见杰希呢。”

这时门外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张新杰就看见张佳乐坐在一种有轮子的椅子上,由孙哲平推着过来了。

方士谦一看就炸了:“张佳乐!我说了你得躺在床上静养!静养!你能不能消停点你们伤不好我怎么去见王杰希啊!”

张佳乐倒是元气十足地跟他怼起来了:“我这不是听说新杰醒了嘛我来看看他!我又不乱动,成天在床上呆着太难受了!”

韩文清在张新杰耳边悄悄说:“张佳乐坐的那个椅子叫轮椅,方士谦画的图,肖时钦做的,怎么样,要不要我也让肖时钦去做一个?”

张新杰歪着头想了想,用气声说道:“好啊。”

 

天宣三年,众臣子、将领不堪苛政压迫,举“清君侧”大旗,伐叛党之恶徒。后宣帝退位,秋王继位,改年号“天秋”,史称“秋帝”。

 

叶秋:“这混账哥哥,拿我的名字到京城做官,完了当上皇帝不干了又甩我头上,你给我回来!”

 

王杰希:“秋这个字真土,最土的字。”

方士谦:“对对对,真土。”

叶秋闻言,忙问:“王天师,那您觉得什么字比较好?我改改。”

王杰希:“陛下,请您不要听信叶修的鬼话,臣并不会观天象,只是对天文学略感兴趣罢了。其实这个字挺好的,放在叶修将军身上挺土,放在您身上刚刚合适。还有,陛下以后请记得自称‘朕’。”

叶秋:“噢噢噢我明白,那你说说韩文清跟张新杰不愿回来做官,跑到深山老林去隐居了该怎么办啊。”

王杰希清清嗓子:“这个嘛,臣昨夜夜观天象,陛下身边只要至少有五星护体即可,而这五星,臣仔细想了想,满足条件的有——微草、虚空、轮回、雷霆、百花,五星即满,其他也不必强求。”

叶秋:“你是不是忘了说蓝雨。”

王杰希:“啊,是臣记性不好,给忘了。”

 

山后面那栋小房子正好在当时战场的背面,没有受到波及。韩文清推门而入的时候,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家具上都落了灰。张新杰见不得这些灰,准备做个大扫除,顺便把荒了的地除个草。两人忙活了好一会,还把窗户上的旧纸拆了,准备重新糊得结实一点。擦墙的时候韩文清看见了当初张新杰留下来的字——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他转头,冲正在外面忙活的张新杰喊道:“新杰!这个字留着吧!”

张新杰就进来:“什么字?我看看。”

他一瞧,这字正是当初两人调情时留下的。只可惜时间久了,纸不够好,有点泛黄,边沿还翘起来了。张新杰笑着摇摇头:“不留了吧,我重新写了再挂上去。”

韩文清听了高兴,他喜欢看张新杰写字,也喜欢张新杰写好了的字。他便从背后抱住张新杰蹭:“那就重新写,多写一点。我喜欢你的字。”

张新杰故意皱眉道:“只喜欢我的字?”

韩文清马上说:“也喜欢你的人。”

张新杰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去收拾去了。韩文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新杰,我觉得这句话写得真好。是哪篇文章里的?”

“我记得我跟你讲过,是《归去来兮辞》里的呀。”

“嗯……那是讲什么的?”

“就是说,一个人他当官当累了,就辞职回乡,过上了隐居田间的生活,发现这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张新杰停下手中的活,看向韩文清,笑吟吟道:“就跟我们有点像。”

韩文清闻言,不禁感了兴趣:“新杰,那它全文是什么样的啊。”

“我以后写给你看,然后挂在墙上,怎么样?”

“好,”韩文清应下了,“反正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Fin.

1w多字呀终于写完了啦啦啦感觉自己超高产哈哈哈。

感觉韩张这样的人设就特别适合在浓墨重彩的历史背景下跌宕起伏一番,然后回归他们最初的模样,所以就写了这个,希望大家吃得开心。

文中所有的官衔在写的时候没有查资料,与正统历史有任何出入一概是我胡诌的,请大家把它当架空看就好了。

头一次尝试“留白”,当然在我感觉就是把与韩张关系关系不大的背景情节之类略去不写,感觉还挺新鲜的哈哈哈。比如双花后来怎么样了我就没有写,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写吧。其实他们的故事都在各自进行,只是这里只讲了韩张的故事而已。

防空警报明天应该会开始更新,大概。

欢迎大家评论提意见,也欢迎大家点小红心和小蓝手qwq谢谢大家,咱们下篇文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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